荷兰记疫 | 停电时刻-林诗颖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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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18日

小时候，小镇偶尔停电。

趴在阳台往外望，对面楼房的窗户都暗暗的。夜晚的日常中断了。许多人会下楼，散步到公园。我们家只有在停电的夜晚，才可能下楼游荡。公园的草地上，拣一块还空着的，坐下来，百无聊赖。

一个小时，或者更久之后，忽然哪里亮起了灯，四下里起起伏伏地欢呼，电来咯，然后退潮似的，各自踱步回家。

此时的荷兰，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停电时刻。

一

前晚看电视换台的时候，忽然切到一首歌，边看字幕边听，原来是倡议大家特殊时期在家待着的歌曲。今天上网搜了一下，我那天听到的是Claudia de Breij在家录制的歌曲"Ik kom wel weer naar buiten als het over is"【结束时我再出来】，是根据她原本一首同名歌曲改编的。

这是BNNVARA的节目“De Wereld Draait Door”【世界继续前进】的新增环节：Thuisblijf Sessies 【居家录音时段】。原本的环节是邀请那些演出取消了的音乐人来棚里录一段预演，现阶段它把范围扩大了，也邀请那些因出现症状而居家隔离的音乐人在家录制视频到节目里分享给观众。

上周日政府更新了防疫政策之后，居家模式已经在荷兰得到更大范围的倡导和支持。人们焦虑不安的心得到了暂时的抚慰。

同时外卖和网购服务的卫生意识也在跟进。

今天我们在一家麦当劳得来速点了外卖。一位工作人员守着车道入口，每辆车进去前他都先询问是否能刷卡付费，可以的话再放行。透过麦克风点完餐后，我们到了付款窗口，工作人员戴着手套将刷卡机递出来，取餐窗口旁边则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目前得来速的卫生安全要点，包括无接触服务，工作人员注意手部卫生等。

许多餐厅和超市都在自己网站上更新送货服务的条款和须知，主要是针对疫情而提高对卫生条件的重视，包括规定刷卡付款，提供无接触配送，以减少人与人之间的肢体接触。

这些防疫观念的及时更新让人感到安心。

二

政策更新和社会反应让焦虑的氛围暂时得到缓和，但是周一晚上，首相Rutte的讲话又让人悬起心来。

Rutte表示：“今晚我没有一个简单的结论要告诉你。现实是，新冠病毒已经并将继续存在于我们中间。不久的将来，荷兰很大一部分人口将被该病毒感染。”这也就是上周英国官方提出的“群体免疫”计划——通过让一定比例的人群感染病毒从而获得免疫力的方式，来遏制病毒的传播。就新冠病毒而言，这个比例大约是60%。

这两天，我看了一些文章和视频试图了解这个理论，有的是从科学角度的分析，也有从政治层面作出的解读。大概了解了之后，心里就比较踏实坦然。我想，个人能做的，依然只有努力不被感染，剩下的，无论各国应对政策如何，最终的寄望也许只有疫苗了。

欧洲疫情十分严峻，荷兰也不容乐观，民众自发地互相鼓励或感谢。相比意大利的阳台音乐会，荷兰的情况比较温和。昨晚八点，几个大城市包括阿姆斯特丹，乌特列支和鹿特丹，人们在街上，或是在窗台上，一起鼓掌，向医护人员表示感谢。我看到视频里，有医护人员拨开窗帘向大家竖起拇指，也有医护人员站在大楼门口向大家挥手。

（视频截图来自 jeugdjournaal.nl）

人们表达感谢的同时，也能为自己带来鼓舞吧。我们都在一起面对。

三

樱花已经开了。

这是位于Amstelveen的樱花园，前年来过一次，人挤人，非常热闹。今天我们尽量早出门，想着人会少些。停了车后牵着小朋友一路慢悠悠地走过去，最后到园区的时候也已经快11点了。入口处的屏幕提醒大家保持距离。

人不多，散落在各处。我们在边上几乎没人的地方铺好垫子，坐了下来。远一点的地方，有小朋友在踢球，追逐。笑脸和樱花一样烂漫。疫情仿佛不曾靠近。

前天傍晚，我们骑车出门往郊外透气。夕阳温和地洒在芦苇上，湖面上，我们的脸上。心情是放松的。回家时，路过附近的足球俱乐部。五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贴着墙沿着河往前走。俱乐部应该是关闭了的，他们大概是从后门翻进去玩，又从后门翻出来。其中两个孩子还穿着短裤。我似乎能感觉到他们发丝冒着热气。回到家时，隔壁一户人家的四五个女儿（一直摸不清具体数目）则在门前的空地玩着自己发明的游戏。

他们是否在期待夏天呢？

荷兰的夏天十分短暂，所以天气一热，人们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往水里去。湖边，沙滩上，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光着身子的小孩雀跃地在水里扑腾，大人则躺着草地上贪婪地晒着，晒得越红越好……

与停电时刻相反，现在人们是从“草地”返回到各自家里。习惯的日常被切断了，新的日常迅速建立起来。然而电什么时候再来，我们不知道。

但黑暗中，我们还能点起烛火，以最原始的方式待在一起。

话题：